【焦點人物】

文：周美娟　圖：真法法師提供

 

真法法師個人小檔案
學歷：國立空中大學人文科學系畢
經歷：國泰綜合醫院共同照護臨床宗教師、台北市立聯合醫院忠孝院區祥禾病房臨床宗教師、土城看守所個輔志工

 

初見真法法師，個頭嬌小的他，給人一種安穩如泰山之感。

 

擔任多年臨床宗教師，真法法師笑言，自己曾有過「害怕去探視病人」的奇怪症狀，這種「另類隱疾」卻在他第一次踏入臨終病人的病房後，神奇的治癒了。問起原因，他笑說：「也許是因為我起了『自他相換』（觀想施予他人美善和承擔他人痛苦的方法，又稱『施受法』）的心吧。」

三十多歲時出家，但其實從很小的時候，真法法師就對佛學很有興趣、開始接觸佛法。「小學時我們家附近有間寺廟，上學經過經常會聽見師父們誦經聲，心裡覺得很歡喜，還到寺廟做早課與晚課。等小學一畢業，我就跟母親說：我想要吃素！母親也很自然的說：只要你能習慣就好。」

 

彷彿「天性向佛」，不管是吃素、誦經、甚至剃度出家，對真法法師來說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連母親都常笑說他是「吃菜命」。

 

十四歲時，當同齡女孩都還沉浸在與朋友逛街、打扮的少女情懷時，真法法師已經跟著師父們學習佛法、經讚、做法會。二十五歲，他在打了佛七後萌生想出家的念頭。幸運的是，家人也都很自然的接受了他的想法。

 

然而，也許是好事多磨，一些因緣導致了他延遲剃度出家的時程，決定先在家修行；直到三十多歲，他選擇在藏傳體系出家，由仁波切為他剃度。

 

為什麼選擇在藏傳體系出家？他說，「我覺得修行不該苦苦惱惱，應該要自在解脫才是，藏傳佛教體系正好符合這一點。」

 

正因為認為自在修行才是真正法門，真法法師雖然在藏傳體系出家，但平時仍穿著漢傳服裝。對他來說，在哪裡出家或穿什麼樣的服飾傳道、修行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向佛的心，一切自在安定就好。

 

身為資深臨床宗教師的他，談起臨終關懷，笑著說，「其實，我曾經是個連去醫院探望親友都會莫名其妙昏倒的人。」

 

第一次發生在十多歲時，當時他去探望一位罹患胃癌的師姊，看到她的雙腳上布滿密密麻麻的針孔，心裡湧上一陣難過不忍，隨後竟感到暈眩發冷、幾欲暈倒。這樣的情況屢試屢驗，甚至有次到醫院看望剛開完刀的舅舅，他更是毫無預警的就暈倒，這也導致他產生「害怕去醫院接觸病人」的「隱疾」。

 

明明對接觸病人有深深的陰影，卻還是選擇作為臨床宗教師，全因他曾經發過一個願：「等我年紀大了，我想去醫院做志工服務。」

 

菩薩果然應了他的願。有一年，在陪伴某位罹癌師姊的過程中，他「見識」到所謂的臨終居家安寧照護，正好蓮花基金會開辦本土化靈性關懷宗教師的培訓課程，他成了蓮花基金會培訓的第一批臨床宗教師。

踏上臨床宗教師這條路，一開始真法法師遇到不少挫折，「曾有病人家屬追出來罵我，還有些病人或家屬一看到我，就忙著拿錢包或找紅包袋——他們以為我是來化緣的，哈哈！」

 

雖然如此，也有許多令他深刻感動的案例。當年在台大醫院培訓時，一位六十多歲的男性病患，明明只剩一口氣了，卻始終走不了；他對死亡坦然已能接受，也問不出有什麼未了的遺憾，真法法師只好對他說，「你不用擔心，安心的走，我會陪著你太太幫忙把你的事情處理好。」話才剛說完，病人看看妻子，再看了真法法師一眼，就閉上眼睛走了。

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對夫妻身上只剩不到十萬元積蓄，妻子很擔心醫療費與喪葬費繳不出來，先生因此放不下心、無法離去。真法法師知道真相後，向她保證一定會協助辦好一切，讓她能安心的為丈夫助念。玄妙的是，助念八小時之後，他們掀開往生被一看，這位先生竟然是一副充滿笑意的臉，妻子滿懷感激的說，沒想到竟然能把先生的後事辦得這麼好。

 

真法法師認為，很多病人臨終前最擔心的是自己的後事如何處理，因此所謂的臨終安寧照護，不僅僅要安往生者的心，也要安家屬的心；幫助家屬處理好親人的後事，就是一種悲傷輔導。

 

還有四十多歲的男性病人，妻子因受不了家暴而帶著小孩逃離他。接到丈夫病重通知時，妻子雖然害怕被打，但還是戰戰兢兢的到醫院照顧他。陪伴過程中，這位病人常常溜出病房，有次真法法師見他愁容滿面，詢問是否有什麼煩惱？他回答，「沒有，我從小就這樣。」

 

「從小就這樣，那你一定很辛苦吧？」沒想到病人竟然哭了出來。原來，從小因為家庭問題長久壓抑，導致他情緒不穩、酗酒，甚至家暴，他非常痛苦卻不知該如何發洩。在突破他的心理高牆後，真法法師一步步陪伴引導他用對的方式與人溝通、抒發情緒，更幫助他順利與妻子和解。

 

妻子希望真法法師能協助丈夫皈依，但他卻愧疚的認為，自己以前那麼壞，實在沒有資格皈依。真法法師告訴他，「佛陀就像我們的父母，不會嫌棄自己的孩子，只要真心懺悔、願意重新來過，就一定會給我們機會。」之後這位病人虔誠懺悔，順利皈依，每日念佛修行，直到去世的那一天。

 

「大家都沒想到的是，這位病人往生火化後，竟然留下了舍利子。」真法法師表示，即使走到生命的尾聲，做對的事情永遠不嫌晚。

 

成為一位臨床宗教師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心中抱持著「自他相換」的菩提心，在關鍵時刻帶給人們啟發與引導，正是站在第一線與病人、家屬並肩奮戰的真法法師所擁有最珍貴的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