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空行法師（台北市立萬芳醫院、衛福部雙和醫院、亞東醫院臨床佛教宗教師）

 

　五十四歲的阿炳，去年三月確診罹患肺癌第四期，轉移至腦部，曾做過化學治療和放射線治療。今年四月中做完化療後，由於副作用較大，導致身體疲憊、口乾舌燥、嘴破和呼吸喘等諸多不適，無法正常進食，只能喝一些流質飲品，內心痛苦也隨之增加，整日愁眉不展，不時哭泣。因此，醫護團隊照會安寧團隊。

 

　四月下旬，我前去探視阿炳。一看到我，阿炳先是微笑問好，之後便放聲大哭，我予以安慰。情緒平靜後，阿炳說：「我很高興見到師父，剛才是喜極而泣。請問師父，如何能做到『無念』？若是能做到『無念』，我就不會痛苦了。」

 

　為了解阿炳的家庭及學佛背景，我先與他做生命回顧，阿炳述說自己窮困潦倒的一生——

 

　打從有記憶以來，無一日不負債；前妻因他投資失利而要求離婚，阿炳靠著開計程車獨力扶養兩個兒子，父子三人租住於九坪的套房中，幸有姊姊幫忙照顧孩子。

　我問，是否會牽掛兩個兒子？他回應：「不會，他們已經長大、都有工作了。」他內心沒有任何牽掛。

 

　空閒時，阿炳會翻看佛書，但是對佛理的認知並不深。我略說輪迴的根源是「無明」——妄執五蘊為實有的「我」，因而有了人我之別，進而生起各種煩惱，造各式的善惡業，從而流轉於六道中。

 

　如何將「妄念」，轉成「正念」？我引導他攝六根，將心繫於「阿彌陀佛」佛號，以清淨心念佛，進而做到「一念相應一念佛，念念相應念念佛」，也就是心心念念與佛號相應。最後，能念的心與所念的佛號融合為一，達到「念而無念，無念而念」，這就是「無念」的境界。

 

　為了加強阿炳對阿彌陀佛的信心，我略述阿彌陀佛的悲願及極樂世界的殊妙，告訴他若是希望永遠離開痛苦，必須至誠仰賴阿彌陀佛，由衷深信其悲願會攝受我們，「一心求生極樂世界，待臨命終時，乃至十念，阿彌陀佛必定會來接引我們，往生極樂世界。」

 

　阿彌陀佛的第十八願云：「設我得佛，十方眾生，至心信樂，欲生我國，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覺。唯除五逆，誹謗正法。」我說明，阿彌陀佛已經成佛了，其悲願必會生效。

 

　「我們一旦往生到極樂世界，便可以在諸佛菩薩的教導下，修行直至成佛。等我們具足能力或是成佛後，再往十方世界，度化眾生。」阿炳邊聽邊點頭，並化愁容為笑容。我進而引導他提起正念，具足信願來念佛。

 

　五月初，我再去醫院時，共照師提及，「阿炳與師父談後，改變很大。原本他很憂鬱，變得開朗有笑容，並請師父再去探視。」

 

　我為他解說輪迴的「總苦」和「別苦」，說明若是想要究竟離苦得樂，唯有成佛，但先決條件是證悟空性或是往生佛國淨土，其中以西方極樂世界尤勝，主要原因有二：

 

　「極樂世界」是法藏比丘（阿彌陀佛的前身）從世自在王如來為其展示的二百一十億諸佛剎土中，擇其善妙者，所成就的清淨剎土。換言之，極樂世界是集二百一十億諸佛剎土的殊妙淨土。

 

　往生極樂世界的門檻，並非很困難，需要三資糧——信願行，也就是具足深信切願來念佛，便能往生極樂世界。

 

　我問阿炳，是否想要往生極樂世界？「當然想，這是最好不過的。」聞言，我再次強調阿彌陀佛的本願，請他每天具足信願念佛，並回向往生極樂世界。

 

　阿炳請我為其皈依，我略述皈依之因、皈依的益處及義理後，為其皈依，並請他跟著師父一句句至誠地念，從三稱「本師釋迦牟尼佛」、懺悔偈、三皈依文、四弘誓願及回向。

 

　皈依後，我略說皈依的學處，恭喜阿炳正式成為佛弟子，並取法名為「信願」，主要用意是提醒他，從心深處依靠阿彌陀佛的悲願，具足「信願」來念佛，並發願求生極樂世界。如淨土宗的祖師蕅益大師所說：「得生與否，全由信願之有無；品位高下，全由持名之深淺。」阿炳滿心歡喜地感謝，我鼓勵阿炳，並陪伴他一起念佛及回向。

 

　因為本土的疫情嚴重，五月初以後，社工師請法師暫時停止入院探視病人。

 

　八月，安寧社工師以通訊軟體聯絡我，轉達阿炳希望能見到師父的心願；但因醫院尚未開放探視病人，社工師希望我能透過視訊關心他。

　與阿炳視訊時，他又喜又悲，竟嚎啕大哭。我安慰他，並引導他放下此生的恩怨，一心求生淨土，提起信願來念佛。阿炳表示：他會努力求生極樂世界，我予以肯定。

 

之後，安寧護理師表示，阿炳提起師父時很開心，並感謝師父的開導。

 

九月初，阿炳因病痛難忍，情緒崩潰，護理師安撫不了他，又打電話來，並請我錄音，安撫病人。我立即錄了幾段話安慰阿炳，並請他放寬心念佛。

 

　護理師表示：「師父的錄音很有效；阿炳聽完便表示自己要放下，心情也就隨之恢復平靜。」護理師察覺到阿炳很需要法師的支持，央請我再錄幾段話安撫阿炳，並引導他念佛。

 

　次日早上，我接到護理師轉告，阿炳當夜平靜離世，感謝師父「隔空」協助病人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