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盡光生】

■道哲法師

 

樂樂，妳離開我們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在他方世界，妳過得好嗎？我們很想妳！

 

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的模樣嗎？那一天，妳坐在病床上，和父親共享一個便當，好溫馨的畫面。「師父～」這是妳送給我的見面禮──甜美燦爛的笑容和撒嬌的招呼聲。「師父，我要美美的死！」妳望著我，堅定且誠懇的說出妳的心聲。正逢「青春年華」的妳，在人生剛要邁向巔峰的路上，因為疾病的來襲，妳卻即將走向生命的終點。

 

住院期間，妳是我們的開心果，遠處即會聽到妳開懷的笑聲。護理師說：醫師查房，妳都主動問起自己的病情進展。然後，伸手摸摸頭上的腫瘤，笑笑的說：「沒關係啦，我自己都摸得到，我知道腫瘤一直在長大，我都交待好了！」我很讚嘆25 歲的妳，是如此的堅強，並沒有讓疾病帶走屬於妳的陽光笑容和樂觀的天性。

 

然而，疾病如蠟燭般燃燒生命，一點一滴融化至盡。一天早上醒來，妳對媽媽說：「怎麼不開燈呢？」黑暗中，妳看不到媽媽流下痛苦的淚水。「7 月的講座怎麼辦？」妳心中的吶喊，我們聽到了！我們都知道那是妳內心的罣礙，妳希望盡自己最後微薄的力量，讓聽眾獲得對生命的啟發與珍惜。我們牽著妳的手，說：「妳的心願，讓我們一起來完成，好嗎？」

 

樂樂，當妳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是我和團隊成員們履行對妳的承諾！此時此刻，相信很多人也在翻閱著妳的故事，就從生命進入倒數第646 天開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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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在日本已發現自己耳朵後面長了一顆東西，回到台灣小診所看了、大醫院血液腫瘤科也問了，都說是淋巴。直到今年初感冒去看耳鼻喉科，問了醫師，醫師說這顆不是很正常，建議進一步檢查。

 

就在6/19 到台中某醫院的整形外科做了一個小手術，把那顆不知道叫什麼的腫瘤拿掉。殊不知開刀完一個月，頭劇烈陣痛，再回到醫院整形外科複診，將我轉至神經內科，慢慢吃藥改善，同時也做進一步檢查。

 

8/12 回去看報告，才發現右邊長了一顆腦瘤，已經擴張到六公分大了，非常危險，醫師問我們要不要再詢問第三家意見，令我覺得可怕。我們帶著之前就醫的資料轉給第三家醫院，確診後第一時間先安排住院。謝謝醫師的積極，是仁心仁術的好醫師。

 

住了約一個禮拜左右，8/20 這天我經歷人生最痛苦時刻，七夕情人節做腦部栓塞，超級痛的，做這個是為了不讓手術失血過多。當時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跟老爸說想要放棄治療，我好痛苦，老爸趕緊跑去外面，超不捨。

 

8/25 晚上得知隔天要開刀，晚上12點過後開始禁食。8/26，我人生經歷了第二次手術，而且是大手術。我很緊張，緊張到好幾天沒有排便。當我進去手術室，被搬來搬去，裡面也好冷，我心中超害怕，直到被麻醉後昏昏沉沉，完全失去意識。老媽說我開了13 個小時才出來，一直到我醒來有意識，已經在加護病房了。

 

在加護病房裡住了約四天，每天家屬只有兩個時段可以訪視，加護病房裡很可怕，重症的人很多，沒有人會一直陪在身邊。在裡面分不出白天黑夜，做了好多怪夢，超恐怖的記憶。

 

8/30，轉普通病房，好多親朋好友都來關心，我感受到那人情味，謝謝醫師；也感謝老爸很辛苦的每天家裡、公司、醫院跑；感謝阿母每天24 小時陪伴在我身邊，還幫我把屎把尿。

 

生病，最累的是家人，但對妳不離不棄的永遠是家人。謝謝我的父母。我不怨恨我為什麼得到此病，我知道的是，這次的病痛，讓我遇到這麼棒的醫師和護理師們，戰勝了病魔，我看到人生中更多更美更棒的地方，感謝所有的一切，只有感恩。我恢復的很好，也很樂觀，請大家別擔心，謝謝！（鞠躬）

 

樂樂　2015.09.03

畢業後踏出校園、出國體驗回來，滿心期待地成為社會新鮮人，留著飄逸的長髮，穿着漂亮的衣裳，到大公司專業的服務顧客，跳脫學生時球鞋牛仔褲的青澀模樣──沒想到，這時候，卻生病了！而且是剝奪我享受這一切美好未來的可怕疾病──骨癌！

 

從六公分的腦瘤開完刀後到休養，一路下來很感謝大家很給力和支持，我也很樂觀對待一切，可說是恢復的很好，也期待自己能像以前活潑亂跳。當看到同年紀的朋友在努力賺錢、血拼、玩樂時，我也是羨慕的。可惜事實卻是殘酷的，本來以為悲劇到此為止，沒想到更折磨的病痛還在等著我。

 

定期複診的時間到來，腦瘤復發了，腰痠背痛也跟著來，醫師安排住院做了一連串的身體檢查。過程中，沒想很多，只是覺得可能要再開一次刀。當報告出來發現不妙，腦瘤復發就算了，還轉移至整個龍骨都是惡性腫瘤，醫學來說就是腦瘤變骨癌。一聽到時，多希望初步診斷是錯誤的，醫師說因為是龍骨，無法開刀，於是馬上安排血液腫瘤科做化療。

 

五味雜陳的心情、不知所措，我唯一堅持的事就是「我就算死，我也不要化療，我不想死在病床上！」我一點都不相信化療，所以我放棄了，但我似乎剩這條路可走。打化療藥那天，人工血管卻不能用，我突然有些開心，因為這本來就不是我想要走的路。最後我出院了，離開了氣氛非常沉重的地方，但我仍期望著有一絲奇蹟，找尋其他管道。

 

88 節那天，我們吃飽飯到家樂福逛逛，看到一本書是「電腦刀- 癌症救命書」，我們內心突然振奮起來，感覺有希望了！我們到了有電腦刀的醫院做治療，外加電療，還好沒有化療這選項。

 

然而，病魔並沒有因此饒過我，做完所有的治療約兩個月，又展開一連串痛苦折磨的副作用。體重下降、嘔吐、短暫性掉髮、血球下降、皮膚暗沉、手腳麻木……等等。電療也因這些不適斷斷續續的進行，滿煎熬的。人家說生病還是要保持好心情與樂觀，但我必須說，當你身體不舒服，心情怎麼可能會好，我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好好大笑了！

 

後來開始吃中藥慢慢調理身體，要很有耐心，雖然這段時間我真的很難熬，下半身似乎有壓到神經，甚至都會痛到想在地上打滾，但卻連在地上打滾的力氣都沒有。我會繼續努力，相信會越來越好的，感謝在這段日子裡，陪著我、幫助過我的人，所有的醫護人員、親友，甚至是只有一面之緣的義工們，我真的很幸運能有機緣遇到這些人，賜給我力量、支持與鼓勵，感恩！

 

最後，想跟大家分享，「沒了健康，什麼都等於零。」希望大家可以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很多時候，人總是失去才懂得珍惜，生病後才知道健康多麼重要。

 

常常人家都覺得有那麼嚴重嗎？是呀！因為你不是當事者，你永遠不會知道當事者的心境還有感受，所以請不要用自己的心態去看輕當事者的心理壓力。多少夜裡我是痛到醒來，我沒有一晚睡好的，站著站不穩，坐著坐不住，躺著又痠又痛，我都不知道怎麼辦了！突然覺得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沒了健康什麼都是問題。這場病奪走了我太多東西了，現在就珍惜眼前所擁有的吧！

 

樂樂2016.11.15

感謝住院期間親朋好友的愛戴，特地買好吃的給我吃、送故事書、做卡片、還幫我求平安符，真的很感謝。這次住院是因為腳痛了快一個月，完全不能碰、不能移動。腳完全不能動，痛到快死掉，半夜都起來哭喊「你們知道我有多痛嗎？」、「拜託把我悶死」，非常痛苦難堪。

 

這期間還掛急診去打止痛針，吃止痛藥，但止痛藥已經吃不動了，只能靠打高劑量的止痛藥或嗎啡。轉院照X 光又是一番折騰，要移動。全醫院都是我的聲音，我還痛到暴怒，但不照又不行。照了X 光，才知道是腳骨折，所以我才那麼痛不欲生。

醫師說要開刀裝人工骨頭進去接，想到要開刀我又哭了，因為我超害怕。我不堅強也不勇敢，生病後我變得愛哭，無助，也會亂想，身體變化太大，讓我有點措手不及。

 

很多時候，大家看到我都是好好的，有看過我真正“起笑”的沒幾個，所以可能無法理解我有多難受。手術結束後，麻醉藥漸漸退去，我痛翻了、也哭翻了，當病人真的什麼尊嚴都沒有。

 

醫師說至少要休養三個月等肉長好才能走路了，這期間可能很難熬，而且這只是剛開始呢！不知道還有什麼病痛等著我，願一切順利！

 

總之折騰這麼久，自己親身經歷這麼多，我想告訴大家，身體沒病痛真的是最好的，千萬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別用工作換身體，錢夠花就好！人生無常，世事難預料，人要怎麼樣都不知道，我們只能「把握當下」，也沒什麼可奢求的，只求要活就要有健康的身體，沒有好身體就希望能好走，別再痛苦了！

 

我也和家人說了，如果有什麼突然變化，千萬別氣切、放棄急救，不求長壽，只求好死了！希望大家有健康的身體能懂得珍惜，雖然我也不曉得我這病哪來的，但我也認了！

 

這期間謝謝大家這麼給力、謝謝所有辛苦的醫療人員、謝謝老爸老媽這麼辛苦的照顧和來回跑、謝謝親朋好友的關心和愛戴。儘管多麼痛，我還是要感恩，也要道歉，很抱歉我真的痛到不行兇了好多無辜的人、很抱歉真的痛到“起笑”無法配合、很抱歉我真的很難受才會這麼緊張害怕。願受病痛之人別再痛了，早日康復，一切順利！謝謝愛我的，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的你們！

 

樂樂2017.1.21

下午掛急診，身體一天比一天惡化，知道都有不同變化，也知道不知何時會無法醒來，但不管如何，現在我只想把握當下！這次住院自己選擇了「安寧病房」，也簽了放棄急救，就是在人面臨死亡別電擊、別氣切，讓病人安然死去。但我心裡是安心坦然的，對於正常人面對和寫下這些決定是需要很大的勇氣，其實我自己也是如此。但從發病至今我經歷了太多痛，所以已經放下太多了！也知道怎樣面對自己的生死，這是人生必經之路，對我來說已經沒什麼了！如果能安然、安心的走，我反而感覺欣慰，也解決、解脫我的痛。

 

「安寧病房」對許多人來說就是一個出不去的地方，又或者只是等死，但對我來說不是這樣。

我是一個害怕孤獨的人，剛去日本也哭了一個多月。但我來這裡雖然第一天完全睡不著，但我心裡卻是安心沒有牽掛的，而且自從生這個病發現好多事，跟父母的距離拉近變親了，更多愛我的人也一一呈現，一件事可以看清很多事，也釋懷許多，陪伴的人也增加。

 

謝謝你們，愛我的每個人！

 

樂樂2017.2.27（於美德病房）

我把重要任務交代了 !

 

要是我啊，有啥米事情或是沒醒來，記得死後8 小時後才能冷藏或移動我哦，不然我會痛！幫我穿上衣服後再套上親愛的和服吧，我怕冷！哈哈哈！衣服放在箱子裡面哦，沒有就翻一下吧，然後幫我種顆美麗的櫻花樹吧，就花葬或是樹葬。

 

告別式幫我辦得開心一點，別再六道輪迴了，我真的好累好累！棺材啊，佈置啊，以白色為主，還有放些野薑花、水晶百合、繡球花等等。音樂放些我愛聽的吧！ JJ、S.H.E 等等流行歌都好。遺照就挑我穿和服那張吧，超級美，謝謝啦！希望每人拿一朵向日葵花跟我大體道別，保持美麗的笑容，不要哭，讓我安心走！

 

最後我要感謝我的爸媽陪伴在我的身邊不離不棄，在我生病最痛苦的是他們，真的很辛苦，希望你們可以好好的，不要再為子女煩惱，也希望他們身體健康。

 

詳細的內容還在慢慢寫，這生我賺的錢也很少用到，其中的一部分確定給我老姐繳就學貸款，剩下的可以辦我的後事、留給我的父母或是捐給需要幫助的人們。感恩！

 

樂樂 2017.3.5（於美德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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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樂，一路走來，妳辛苦了！身體飽受病魔侵蝕的妳，心依然佈滿陽光，猶如一株堅強的向日葵，搖曳著身軀，卻努力踮起腳尖仰視著太陽。妳堅強的走完最痛苦的時刻，妳離開的時候，像睡著的孩子一樣，蒼白的臉蛋依然漂亮，嘴角還帶著笑容。我想那是貼心的微笑，似乎在告訴妳最愛的家人、朋友們：「不要擔心我！請好好照顧自己！」

 

樂樂，謝謝妳伴我們一程。我代表美德醫療團隊謝謝妳，謝謝妳在我們心中佈滿向日葵的種子，每當陽光灑下的時候，思念的季節來了！我們永遠懷念妳。祝福妳，生命的小勇士─── 樂樂。

 

（道哲法師為中國醫藥大學附設醫院美德病房臨床佛教宗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