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性關懷】
是關懷，不是考核─安寧行腳日誌
文／慧哲法師（蓮花基金會臨床佛教宗教師甄審委員長）
民國一○二年年初，我自告奮勇向蓮花基金會討個頭銜，讓我有立場展開安寧行腳的旅程。何以說自告奮勇？因為向來就遵守佛學院院長星公上人教誨：「做人毋須到處攀緣，不要半瓶水響叮噹；平日韜光養晦，只要有才能，人家自會找上門，自會有因緣奉獻。」
可是，在安寧臨床佛教宗教師的領域裡，我看到宗教師在各醫院安寧團隊的靈性照顧要獨當一面，尤其是在安寧遠距視訊會議的個案報告，各醫院提出的問題五花八門，讓宗教師偶爾招架不住；也有宗教師平常遇到問題無處求救，跑來台中找我商討。我在照顧技巧上還能提供一點意見，但是人事問題，我則謹守分際，不逾越本分；可是又不捨他們的憂苦，所以思惟再三，唯有行腳到各醫院安寧病房慰勞宗教師們，並讓病房團隊知道宗教師背後有人關懷，更重要的是能夠面對面聽取宗教師的甘苦談。
就這樣，我在歲末年初自己準備卡片、紅包、禮物、安排行程，自己用三個禮拜時間開車走完全國各安寧病房。
平日韜光養晦，只要有才能，人家自會找上門
一○七年，七十二歲的我，走了第五年覺得有點累了，於是畫上休止符。當年臨床佛學研究協會設專業發展委員會，普安法師擔任主任委員，他籌畫臨床宗教師共識營，正好銜接了我的安寧行腳，他常說真是接得天衣無縫啊！
今年蓮花基金會在投入臨床佛教宗教師培訓屆滿二十四周年，進而成立臨床佛教宗教師培訓中心，不但強化、深化臨床宗教師的靈性照顧品質，更積極規畫如何做好臨床佛教宗教師在安寧病房服務的後盾，於是安寧行腳再度啟程，所不同的是這次的安寧行腳不再是孤僧環島，而是五人行的團隊，聲勢有點浩大，目標更是明顯。
是關懷而不是考核
一一一年一月四日，我們一行五人啟程了！
第一站拜訪中國附醫美德病房團隊，慰勞臨床宗教師道哲法師。因為疫情考量，約在美德大樓門口見面，然後低調的刷健保卡上樓，道哲法師在會議室備好咖啡、點心，隨之拜會湯雅筑護理長並與之座談。
第二站是台大醫院雲林分院，拜訪黃建勳主任和杜宜儒護理長，慰勞宗教師常豁法師。一進會議室，看到螢幕上的歡迎投影字幕，並陳列為病人製作的一本本生命回顧畫冊，我們為之震驚、自是一番感動。常豁法師特地採買素餅招待，席間黃建勳主任對宗教師培訓提供幾點意見：
一、臨床宗教師雖是安寧團隊不可或缺的專業角色，卻無法編入醫院人事體系，只能給予宗教師微薄的酬勞，無法完全照顧到宗教師現實生活層面，這對臨床佛教宗教師培訓的長遠發展是否有影響？
二、臨床宗教師對安寧病房的病人照顧有絕對加分作用，院方期待長久享有此項資源。
我也向黃主任提出一項請求：希望安寧團隊提供臨床宗教師成長進步的機會。
第三站與永康奇美醫院的見曙法師約在醫院白宮餐廳，我們用慢飲一杯飲料的時間了解他在病房的情況。見曙法師分享照顧個案的情節，我猛然察覺他有點緊張，快快告訴他，我們是來關懷不是來考核的喔！
第二天（一月五日）行程首站是市立台南醫院，法定法師隸屬安寧共照團隊，他敘述穿梭在各個病房與各護理站，與護理人員合作無間的善良循環。接待我們的有護理部王玉霞主任、鐘苡菱督導和彥嵋社工師，她們口中的宗教師是團隊的心靈支柱。
第二站是成大醫院，我們到安寧緩和共同照護中心的辦公室與邱智鈴督導長座談，討論生命教育推廣課程相關事宜；因為受限於醫院體制，希望未來用合辦的方式協助蓮花。
成大是全國唯一將臨床佛教宗教師納入醫院正職員工的醫院，羨煞多少宗教師們，當然就有權利義務對等的關係。醫院有其管理體制，在病房的一切服務規則都不是問題，但是要放大在全院龐大範圍，可能就會有我們始料未及的事，例如：考核制度有等級的人數比率規定，對盡分盡責的宗教師可能會不習慣而自責、帶來挫折感……
從成大醫院出來，寶方把車開向赤崁樓，我們步行走入一條古老的巷子，在一間優雅古典的蔬食餐廳用餐。
餐後去高雄燕巢區的義大癌治療醫院，慰勞安寧共照宗教師性志法師。安寧共照宗教師隸屬社工室，所以接待我們的是婉甄社工師，她告訴我們：師父非常客氣，讓我不知道如何為師父爭取福利……法師依然說自己不在意福利的多寡，來醫院為的是照顧病人。
我給了這樣的建議：
一、在簽到單上如實記錄到與退的時間，醫院要如何審核可以不在意。
二、在醫院服務要有安寧僧團整體考量，應承先啟後為後輩樹立典範精神。
給病人多點靈性陪伴
第三天（一月六日）的第一站是高雄阮綜合醫院，證悟法師是安寧共照宗教師。我們與春玲、淑華共照師們一起座談，團隊認為宗教師除了照顧病人也照顧了護理人員，並且分享照顧經驗與技巧。
第二站是高醫心圓病房，蓮恩法師引我們先參觀病房再到宗教室座談。由於護理長與社工師都有會議，我們與宗教師有更多交流時間。席間得知醫院沒有按月發給宗教師車馬費，而是三至六個月不定期發放；說是金額少，幾個月發一次比較方便，這也幸好法師不需要靠此生活。此處宗教師服務的時間是一週一天，高醫是教學醫院，我好奇院方對臨床宗教師的需求只有這樣嗎？還是法師自己只能撥出這樣的時間？
當接觸不到靈性層面，只能陪伴念佛及臨終說法與助念
離開高醫已近中午，領隊寶方說直奔屏東才用午餐。下午在民眾醫院社工室與臨床宗教師融賢法師座談，寶方發現法師脖子有白色貼布，關心是否身體不舒服？這才知道法師兩個月前車禍肋骨斷裂手術，目前在恢復中。
法師每週有兩個下午在病房服務，由於南部民眾還不了解安寧緩和醫療的特色，幾乎都是意識不清才入院，對靈性層面接觸不到，只能陪伴念佛及臨終說法與助念。這也是莫可奈何的情況。民眾醫院張淑鳳院長夫婦是陳榮譽董事長的學生，最後我們和張院長拍了一張合照。
安寧行腳第四天（一月七日），第一站是柳營奇美醫院。因為路程較遠，一早用過餐就立即從台南市區出發，到了醫院安寧病房，我們被安排在志工休息室，和臨床宗教師常佑法師座談。法師一週到病房一天，病房有二十二床，占床率平均高達九○％，記錄已經e化，要將關懷紀錄輸入電腦是有些緊迫的。法師目前仍在南華生死所就學，週三到大林慈濟醫院心蓮病房協助普安法師的文書業務。我們也關心法師往返醫院的交通狀況。
第二站是台中榮總嘉義分院，在護理長未到之前先了解印適法師的工作情況。法師一週到病房及彎橋護理之家各半天，這樣的照顧方式用一曝十寒或緩不濟急來形容，不知道會過分嗎？我分享如何與團隊合作，以接力方式讓病人獲得多一點的靈性陪伴。雖然看到問題的癥結，可是客觀的問題，總不能「又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董事寶方在中榮熟悉行政人事作業，願意協助病房秋敏護理長調整某些環節，好讓病人獲得更多的靈性照顧。
臨床宗教師認真求進步，往往能一語點破迷中人
第三站是大林慈濟醫院，午餐接著茶敘。因大林慈濟醫院是南部臨床佛教宗教師培訓中心，加上普安法師是蓮花基金會聘任的臨床佛教宗教師督導，所以我們討論的話題偏向大方向的相關政策，不是會議所以無須決議，只是交換意見而已。
透過臨床「變數」，累積服務經驗
安寧行腳第二週（一月十二日），第一站來到台中潭子慈濟醫院。心蓮病房的美玲護理長是昔日在美德團隊的伙伴，因為很熟，她先從我這裡了解情況並討論接待方式。
參與座談的團隊人員有病房主任李祥緯醫師、護理部梅芳主任、美玲護理長、社工室怡嘉主任及宛育高專，最重要的是臨床宗教師本良法師。
心蓮安寧團隊認為本良法師是「慢熟」型的，卻很認真求進步，而且常語出驚句，點破迷中人。社工師說，志工對師父很熟悉、互動頗佳，護理長更讚美法師邏輯思維條理清晰，法師曾在團隊的在職教育中，融合其他醫院的靈性架構，整理一套資料為護理人員講解，護理人員一致認為獲益良多。
心蓮病房的護理長美玲在雅風筑雲招待午餐，本良法師分享目前臨床照顧的情況。他說，臨床與病人互動，有時候無法掌握病人的問題，所以無法達到預期效果與目標。我說，目標導向是理想，但其中一定會有變數，這就是緣起法；從因到果，中間的變項是緣。提醒他在床邊要全神專注，腦筋靈活急轉彎。他說就是腦袋不靈活。再度提醒：這是經驗的累積，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
第二站是台中榮總，在中榮緩和病房交誼廳與碧珊主任和孟君護理長討論安排臨床佛教宗教師的相關事宜。
從中榮出來，寶方的方向盤向右轉，駛向三高，說是要趕在五點前下交流道才不會塞車。過了三峽我們討論在哪個交流道下，寶方說師父有行李，一定要把我送到力霸山河大樓門口，惠文執行長在秀朗橋頭搭環狀線回新店，再把慧慈和美倫送到東門捷運站，寶方真的是好人做到底。
隔日（一月十三日）一早約在基金會一樓門口集合，大家都超準時的。
今天唯一的行程是拜訪和信治癌中心醫院安寧團隊與臨床宗教師印融法師。離開和信，印融法師傳Line：
「哲師父，阿彌陀佛！感恩您們的來訪與關懷。」
「我們也是很開心喔！你在團隊獲滿滿的讚揚與支持，我們與有榮焉！」……
接著有一頓豐盛又悠閑的午餐，地點在北投捷運站附近的阿馬非Coffee-Pizza-Pasta餐廳。下午沒有行程，邊吃邊聊天，話題都很療癒。
十四日早上相約在大安森林公園捷運站六號出口，準時上了寶方的車，手上接了一份又香又熱的燒餅豆漿，這是寶方一早先去中正紀念堂附近購買的，她真的是我們這一團的保母，交通、用餐、外宿她信手捻來全不費工夫。
第一站訪桃園新屋的淨覺苑見溟法師，一夥人進門就被淨覺苑優雅的環境給吸引，拿著手機拍不完。見溟法師述說他的淨覺苑因緣，直說這是從事臨床宗教師感應到的偌大福報，並分享接引信眾的善巧法門。
午餐見溟法師引我們去新豐悅自在蔬食餐廳用餐。這是一家無菜單料理，用古老的三合院妝點早期農家生活的古董加上老闆自己收藏的陶瓷藝術品及盆栽花木；老闆是性情中人，既無菜單，更設限客人人數。
下午第二站拜訪台大醫院新竹分院的安寧團隊。臨床宗教師慈廣法師仍依止道場，在道場依舊領有執事，團隊給予很大的彈性配合，並認為宗教師在醫院跑安寧和腫瘤科病房很是辛苦，卻給了團隊莫大的力量。原先的病房主任是基督教信仰，他做禮拜的教堂神職人員早已在病房參與靈性照顧；主任換人之後，納入臨床佛教宗教師，團隊的專業照顧就更完整了。
一天的行腳結束，寶方載我們到竹北高鐵車站，各分南北，寶方自己開車上台北。
今日的紀錄是未來的寶
第三週安寧行腳（一月十七日）我從台中搭高鐵到台北天成飯店門口與夥伴們會合，一上車就有溫馨的早餐。車子開往五號高速公路，過了雪隧到頭城的伯朗咖啡館，想居高臨下看海，可惜白茫茫一片，但還是高興拍照留影。
寶方是最佳導遊，時間抓得準確，空檔就讓我們遊歷美景，中午在宜蘭礁溪的明溱禪悅無菜單養生料理餐廳，一起聚餐的有北榮員山安寧共照宗教師顯僧法師、北榮蘇澳安寧共照臨床宗教師常三法師、羅東博愛醫院安寧病房臨床宗教師法如法師及病房張賢政主任。
餐敘中聽取法師們的心聲，法如法師表達他對安寧臨床及博士班的雙重壓力，也敘述自己的生涯規畫。顯僧法師正著手寫博士論文，他因熱愛臨床宗教師的工作，為了居留台灣累積經驗才選擇讀博士班。常三法師提問：「對於意識清楚卻無法言語表達的病人，要如何做靈性關懷？」張主任給予經驗分享。
出家人從事入世工作，就是要多一些承擔
餐廳環境極為雅緻，加上餐食的擺盤設計，說是滿足了大家的四食（段食、觸食、思食、識食）一點也不為過。餐敘結束，天空下著大雨，我們驅車前往花蓮。
第二天（一月十八日）探訪慈濟大學的純寬法師，我們在立心樓傾聽法師協助大林慈濟醫院成立臨床佛教宗教師培訓中心的心聲，也與宗教人文所同學分享蓮花基金會從事臨終關懷的發展歷程。對於法師奔走於學校、病房和道場之間，我想，出家人從事入世工作，確實需多些承擔。
離開慈濟大學，寶方又把我們帶去一家很別緻的誠實生活家餐廳用餐。從花蓮直接回台北，沿途下著雨，也不減我們賞景的興緻，只是苦了保母司機寶方。
隔日（一月十九日）早上我們在台大醫院舊院區的地下商街和滿祥法師有約，他被我們五人小組的安寧行腳感動得熱淚盈眶。寶方董事直截了當的提出「在臨床宗教師的工作上遇到哪些困境？」口才甚佳的滿祥法師毫無保留敘說他所遇到的甘苦經驗；我也問他，以一個護理背景的宗教師，在臨床實務上有否抵觸或是相輔相成？或說臨床宗教師和護理師的角色有何不同？這個問題是為後來具護理背景的宗教師釐清一些觀念而問。
這天的下午沒有行程，我回到力霸山河大廈好好休息，晚上在頂好商圈上善豆家與汐止國泰醫院衣息喇嘛、忠孝醫院翔空法師、亞東醫院空行法師、振興醫院見瀅法師、新光醫院傳願法師、桃園長庚醫院普昕法師、苗栗大千醫院湛清法師等七位臨床宗教師聚餐，席中法師們表達了自己感受到被支持與照顧的心聲，我勉勵大家臨床紀錄要寫好也要保存，那是非常寶貴的資料，將來可以聚沙成塔！
行腳最後一天（一月二十日）上午，我們回到基金會開檢討會，前一天慧慈執行顧問就給了題綱，我們的討論不夠盡興，只因中午還有最後一場聚餐，所以在十一點喊卡，到佛堂虔誠回向，感恩諸佛菩薩及諸善友慈悲護佑我們達成任務平安歸來。
中午選在天母北平金廚新蔬食料理聚餐，參加的有台北榮總的法成法師、心寬法師和台北國泰的真法法師。
心寬法師提出一個非常實際的問題：過去的課程都偏重在安寧病房臨終階段的靈性照顧，對於共照的病人，死亡還沒有那麼迫切，靈性照顧就應有不同的方法與技巧，希望以後的課程內容可以涵蓋。
安寧行腳最後的壓軸就在這裡畫下句點，一路走來未必完美，但也盡力了。
所屬出版品
生命季刊16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