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盡光生】

文／蓮恩法師

 

茶水間裡，兩個志工泡著茶，準備下梯次關懷。

 

志工陳大哥：2 床小真還是不理不睬嗎？

 

志工林阿姨：嗯…可憐的孩子，才16 歲，這麼年輕的女孩懷了身孕，還得這種癌症... 臉被癌細胞吃掉一大半…唉…。

 

志工陳大哥：對阿，男友就來看那麼一次，之後就沒再來了…。

 

此時茶水間的門被推開，法師拿著水杯進茶水間裝水。志工林阿姨：師父，今天您會去關懷2 床的小真嗎？

 

法師：會的。

 

志工林阿姨：他一直不回應任何人，一個人孤零零地在病房，沒人照顧，我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幫他…。

 

法師：這樣啊。

 

志工陳大哥：師父，那今天加油囉！希望能您打開小真心房。

 

法師：我會盡力的。

 

開始關懷前，師父翻閱著小真的資料…

 

小真來自澎湖的單親家庭，爸爸在他出生前就不知去向，一出生小真就跟著媽媽在外婆家長大。

 

一直是家裡經濟支柱的媽媽，在一次出海捕漁的過程中，發生了意外，不幸地離開了人世，那年，小真也才國小三年級。

 

就這樣，照顧小真的重責大任也只能由年邁的外婆承擔，在沒有媽媽的日子裡，祖孫兩人在澎湖小島相依為命。因為家裡經濟不好，小真離家，到城市學習美髮。

 

來到病榻，法師親切溫柔的關懷著小真。

 

但小真總是眼神空朦朦的望著遠方，對每一次問候不給予任何的回應。

 

「生病，讓你身體很不舒服，所以你不想說話，我能夠理解…」法師試著同理小真的心情，但很難從小真那已被癌細胞啃食的臉上，讀出些甚麼。

 

法師並沒有放棄與小真的溝通，連續幾天的探訪，某天法師在離開前輕輕地問了一句「不知道有甚麼我可以幫你做的呢？」病房內還是一如往常的靜默…

 

「這又是一個不會有回應的問句吧」，法師心裡想…

 

「我想見我阿嬤……」，正當法師起身要離開時，小真突然說話了…這個回應振奮了安寧病房的所有工作人員，團隊裡所有的人全員啟動，開始尋找小真阿嬤的行動。

 

過了些天，病房內傳出訊息：找到小真的阿嬤了！這是個令人興奮的好消息…但阿嬤現在呈現植物人的狀態，聽說這樣的情況已經好多年了，而且是在養護中心，要讓植物人阿嬤，從安養機構來到醫院非常不方便，癌末的小真，要離開醫院也是個大工程。

 

要怎麼達成小真的願望呢？團隊陷入苦思中…

 

在團隊數次開會討論下，決定安排讓阿嬤到安寧病房與小真見面。但從養護中心到醫院這趟路真的很不容易，在團隊動員各方人馬、不畏艱難的努力不懈下，臥病在床的阿嬤，終於在大家的期盼下，緩緩地被推進小真的病房。

 

小真見到阿嬤的那一刻，情緒終於潰堤，她抱著已經是植物人的阿嬤嚎啕大哭，現場每個人，無不為之動容。大家都哭了，連植物人阿嬤的眼角，也滾下了淚珠。

 

這次幫小真的圓夢計畫，讓小真卸下了心防，她不再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哀傷中，甚至願意踏出病房，到交誼廳參與安寧團隊所舉辦的小活動。而小真在圓夢計畫圓滿完成後，越來越能信任法師，願意接受法師的關懷。她向法師表示，她想做一個佛弟子，請師父幫她皈依。

 

小真完成皈依後，法師一步步地引導著小真念佛，並帶著小真回顧了自己的生命，感恩在這個人生路上曾經陪伴過她的人，進而祝福自己、祝福所有的人。雖然小真病況還是一天天往下走，身體也越來越虛弱，但精神生活卻因此豐富了起來。

 

在幾個禮拜後，小真走了。雖然人生最後這哩路，她一直是一個人堅強地走著。但在安寧病房團隊的陪伴與細心照顧下，小真人生的最後不再那樣悲戚寂寞。小真走後的隔天，小時候與她相依為命，在養護中心的阿嬤，也離開人世了。祖孫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這個讓他們無力卻又得打起精神面對的人生。但值得讚嘆的是，他們都努力地走完了自己的人生！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不同的人生功課，不管願不願意，功課都會不請自來的出現在生命中。與其對自己人生功課自怨自艾，不如挺起身子好好面對。到生命的最後，重要的不是在病榻旁有多少親友陪伴送終；而是在那時的自己，是否能全然的放下此生的牽掛，輕安的離開？

 

祝福小真，輕安的離去…

 

（本文作者為高醫附設中和紀念醫院/心圓病房臨床佛教宗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