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企畫】

一般死亡驗定後的遺體處理，大致可分「殮、殯、葬」幾個階段，殯葬產業根據各階段都有相應的服務，「遺體修復」則屬於「殮」的階段。內容包括了「遺體重整」及「遺體美容」兩大領域。

 

不同於民間業者的專案(個別)服務，二殯的遺體化妝大多是就「遺體美容」部份，以團隊作業服務每場次十多位到數十位的往生者。由資深化妝師、即劉素英所擔任的「技術員」主管領軍，督導三到四位「殮工」人員，在較常溫低了好幾度的「化妝室」，為往生者整妝梳化。 通常先由殮工為退冰完成的遺體逐一「洗(淨身)、穿(穿衣)」，再由技術員著手「化」(化妝)部分。上妝前，化妝師(技術員)需先為亡者整容、恢復自然安詳神情(閉目、合嘴、體態自然)，才著手打底修飾、上彩妝和細部修整；最後，由殮工協助家屬將遺體移置棺木中(俗稱「小殮」) 移往告別式會場。若是遇損傷的大體，會由技術員先行縫補、填充、定位、固定等技術重整( 修復)，之後再進行洗化的步驟。從第一次接觸大體到漸次熟能生巧，每位「化妝室」的服務人員都有過一段冷暖自知的心路歷程。

 

曾肩負921 大地震、華航大園空難…多次重大意外罹難者的遺體修復任務，常有媒體問道﹕「老師，您在這種特殊工作，一定有很多外界無法體會的辛苦吧?！」劉素英嘴角微揚淡淡表示「其實最辛苦的，是失去親人的家屬，還有長年辛苦的同仁，那麼認真工作、卻得忍著沒能正大光明示人的委屈…這個工作應該要見光啊！」回憶過往，劉素英略帶感慨的說。

 

多年前，有一回劉素英瞥見一位同仁，當天不明緣由地戴了頂壓低的帽子、錯身躲過儀式中的人群。事後了解，原來她在躲避前來參加告別式的鄰居。由於一般人對殯葬工作的排斥鄙視，加上個人自卑感使然，為避免異樣眼光帶給家人困擾，該同事始終未向鄰人、親友透露從事遺體化妝工作，在人際圈過著隱匿閃躲的日子。

 

對於同仁的委屈，劉素英慨歎社會風氣著實影響家庭與個人，期望國人忌諱死亡的觀念隨時代進步改變，能自然的看待生死、尊重服務人群的各業百工。

 

「從事這份工作，周遭親友我一向是坦然告知，其實殯葬工作是尋常百業之一，何需特殊看待，當然我也尊重他人各自的看法和感受。」

 

「同仁的委屈，給我最深的感受是…這個工作應該要見光。我們從大家的納稅中獲得一份溫飽，非常地感恩惜福。遇民眾有不易處理的困難(經常是涉及作業條例規定的問題)只要能幫忙家屬，即使累一點、辛苦一點，我們都會盡力協助。希望家屬見到親人(亡者)時，能減輕一點難過和不捨，我們就覺得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為了給民眾更好的服務，常有同仁是一邊工作、一邊在進修提昇專業。這樣的工作不會見不得人，應該要讓大家更多的了解，以平常心看待殯葬業。」

 

「哈囉！…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老遠傳來爽朗的招呼聲，立時將還在四下打量這處特別辦公室的思緒拉回現實。性情開朗，言談中透出多過一般年輕人豁達老練的氣息，她是二殯殮工人員徐琬真，從小視殯葬工作為天職的七年級生。

小時候，徐琬真讀家人送的《楊日松傳奇》受到啟發，景仰楊法醫的同時，也立志效法將來要為人伸張正義。然而中學時數理表現不理想，徐琬真無法選讀醫科，又逢疼愛她的奶奶過世，在全家人悲慟無措之際，多虧有禮儀公司人員細心幫助，將奶奶的後事辦理得盡善、圓滿；感激之餘，她體會殯葬人員給予喪家的撫慰多麼意義重大，轉以殯葬工作為目標志業。從台中女中畢業、即以第一志願進入了南華大學生死學系。升上大三，徐琬真遇見帶給她畢生影響的恩師劉素英，大大開啟對遺體美容的興趣，她形容自己是從此〝纏〞著老師不放、以劉老師為標竿，一路往為人最後大事服務的職志前進。

 

南華求學期間，為有更多的學習機會，徐琬真找劉素英老師與系主任一齊討論，促成校方與公部門官學合作的機制，她和幾位同學即成為該校首批到北市殯葬處實習的學生；得以實際觀摩劉素英如何為遺體化妝、追問課堂上未能一窺究竟的細節，更為劉老師不厭其煩的教學熱情而感動。

 

大學畢業，徐琬真進入禮儀公司開始無冥無日的忙碌，但仍常以工作上的個案向劉素英請益、保持密切友好關係。三年前，徐琬真考進二殯，與劉素英成為共事夥伴，持續緊抓每天諸多「大體老師」的各樣問題，請教已符合退休資格的劉素英「老師就像一座靜靜在那兒的寶庫、等我們去挖。我比學弟妹們晚了幾年進來，得趁老師歇手前趕快挖寶才行！」說完，與一旁的劉素英相覷而笑。

從事殯葬工作，朋友見面經常第一個就問她「你做這行會不會怕?」

 

「其實亡者是單純的、沒有比活人可怕，亡者是你尊重他、他就尊重你；活人的思想隨時在變動，反而複雜許多。」徐琬真總是一派輕鬆的回應這類好奇。儘管膽大堅韌，工作上還是有令她覺得困難的時候，尤其是在同感家屬哀傷時的情、理掙扎。「剛進入禮儀服務時，常得強忍情緒幫忙喪家打理一切，壓抑不了，就躲到無人角落默默掉淚，再快快收拾心情繼續手頭的事情。」 徐琬真了解同理家屬心情的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處理他們現階段的需要，其中的轉還拿捏，是年輕的殯葬工作者邁向專業必需掌握的。

 

具備科班高等教育背景，專業知識與技術對徐琬真不是問題，需要的是磨練與積累經驗，尤其是…如何與家屬溝通。像是有的往生者過世時，表情沒有合乎傳統觀念的閉口、闔眼，家屬不免擔心是否有未了的心願。面對親人剛過世、往往是情緒崩潰的家屬，就需要同理、技巧性的引導「XX親人(亡者)已無病無痛，這是他肌肉放鬆的自然現象，不必即刻勉強他應該如何；在告別式前，我們有專業的處理協助，會讓他看起來好一些…不用擔心。」諸如此類減輕家屬的悲傷與不安的溝通，對他們是無比重要的安慰。

「你們要白天、大夜、小夜輪班，有什麼特別感覺辛苦的地方?」

 

「我想每樣工作都有不容易的地方；在這裡就是要適應輪班。以前在禮儀公司更是得24小時待命、隨扣隨到，體力的負荷都蠻大。尤其剛做的那幾年，休假回中部，每回都是一到家就先睡上大半天。爸媽還心疼勸我 『要不要換個工作，別那麼辛苦』。但我一直覺得這是我的天職，不管我在哪個職位，只要是能服務大體、服務家屬。這輩子除了這個，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